總的來說,這三種植物提煉出來的藥物,涵蓋了人類對影響(刺激)精神物質的大部分體驗。從地球上使用率最普及的精神活化物質──每天為伍的咖啡因,到印第安原住民在儀式上使用麥司卡林,乃至自古以來緩減疼痛用的鴉片。其中值得一提的篇章背景設在一九七○年代的反毒戰爭,在那段混亂迷惑的時代,政府更關注一群種植罌粟的花農(他們會用罌粟籽煮出溫和的麻醉茶),而不去關注用罌粟生產含鴉片止痛藥奧施康定(OxyContin)的一家製藥公司(該公司明知產品會讓人上癮,還是讓數百萬美國人對FDA核准的奧施康定上癮)。而我就是當時種植罌粟花的花匠之一。
這三個故事,我都會從多個角度切入,並透過不同的視角呈現:歷史學、人類學、生化學、植物學、個人經驗等等。這三種植物藥,我都親自下海嚐草(skin in the game),或者應該說我的腦細胞都親自下海與役,因為我不知道,若不親自投入實驗,如何能寫出意識狀態改變時的感覺以及意義。不過在咖啡因的例子裡,我的自我實驗是戒掉咖啡因,而不是狂喝咖啡因飲料,事實證明戒癮比上癮難多了。
其中一章是我二十五年前寫的一篇文章,當時反毒戰爭如火如荼,所以敘述帶有那段期間的印記──恐懼與偏執。但是其他故事則受到反毒戰爭漸漸退場影響,看來戰爭的尾聲已經在望。二○二○年的大選,奧勒岡州人民投票決定將持有毒品(所有種類的毒品)一律除罪化,特別是合法化迷幻藥的醫療用途。華盛頓特區也通過一項公投,將「致幻植物與真菌」(entheogenic plants and fungi)除罪化。1[「致幻劑」(entheogen)一字出自希臘文,意思是「彰顯內在的神(神性)」,是一種替代性迷幻藥(psychedelics),由一群宗教學者在一九七九年所創,希望消除這類藥物的反主流文化色彩,並強調它們幾千年來的精神用途。]同樣是二○二○年的大選,新澤西州和四個共和黨的票倉(亞利桑那州、密西西比州、蒙大拿州、南達科他州)投票決定解禁大麻,讓大麻合法化的州累計達三十六個。
我寫這本書賭的是,美國的反毒戰爭逐漸式微(這場反毒戰用了平底鍋煎蛋的廣告、配上「這是你染毒的腦」的文字敘述,過於簡化,但看了讓人駭然),這為我們打開了一個空間,可以談談其他更有趣的故事,有關那些改變意識狀態的植物與真菌(這些都是大自然賜福給人類的最好禮物),自古以來與我們人類的關係。
我用「賜福」一詞時,充分明白人類使用植物藥品(毒品)可能衍生的悲劇。在這點上,希臘人做得比我們更好,他們明白藥既是藥也是毒的兩面性,這點可反映在他們對「pharmakon」這一詞的模糊性,pharmakon的意思是亦藥亦毒;完全取決於用途、劑量、意圖、精神狀態(set)、身體所處環境(setting)2。(pharmakon還有第三個意思,在反毒戰爭中經常被借用:代罪羔羊,一出問題,成為被歸罪的對象。)濫用毒品現象的確存在,但是與其說濫用藥(毒)是觸犯法律,不如說是與藥(毒)建立了不健康關係,不管關係是合法或非法,在這種不健康的關係裡,盟友成了敵人。明明同樣都是鴉片,在二○一九年,過量使用鴉片而導致約五萬名美國人喪生;但也是因為鴉片,病患得以忍受手術的痛,讓離開人世的過程沒有那麼痛苦。這些當然也是一種祝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