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歲的布尼歐,在巴西聖保羅的水泥操場上,練習一招新的足球動作。他慢慢移動,感受那顆球在自己那雙廉價球鞋下滾動。他正在努力學「牛尾巴」這個控球動作,先用足外側輕撥球,然後腳迅速繞過球,再以足內側將球踢往另一腳方向。這個動作如果做得好,旁觀的人會以為,這個球員是不是在球上綁了一條橡皮筋。我們第一次看布尼歐嘗試這個動作時,他失敗了,接著他停下來思考。他又做了一次,這次比較慢,但又失敗──球滑走了。他再次停下來思考。這次他做得更慢了,把這個動作拆解成幾個小部分:這樣、這樣、那樣。他緊繃著臉,眼神專注到出神。接著,突然豁然開朗:他開始能準確地完成這個動作。
二十四歲的珍妮,在達拉斯一間狹小的聲樂教室裡,練習流行樂曲〈沒時間了〉副歌。她試著唱好這首歌曲的精采結尾,唱到time這個字時會走音。她試唱、走音、停下來、思考,接著速度放慢再唱一次。每次唱錯一個音階,就停下來重新開始,或是從唱錯的地方開始。珍妮唱唱停停、停停唱唱。接著,幾個片段連接到位,突然就唱對了。珍妮練唱到第六次,完美唱出這個小節。
看到有人的練習成效很好時,我們通常會用「意志力」「集中精神」「專注」之類的字眼來形容。但是這些字眼不完全貼切,因為它們並沒有捕捉到過程中猶如冰攀活動的特殊性。天才產地裡的人所做的活動,乍看之下很奇特又令人驚訝。他們會主動去找陡滑的冰壁,像克萊瑞莎那樣,刻意在能力的極限下練習,這樣當然會搞砸。但是,搞砸卻使他們更厲害,這是怎麼回事呢?
試圖描述巴西足球員的集體才華,就像試圖描述重力法則一樣。你可以用數字來表示:五次世界盃冠軍、每年被歐洲職業足球俱樂部簽下的年輕天才足球員,多達九百多人。你也可以用人名來描述:一連串超凡的足球巨星──比利、奇哥、蘇格拉底、羅馬里歐、大羅納度、儒尼尼奧、羅比尼奧、小羅納度、卡卡等等,這些人稱為「世界最佳球員」當之無愧。不過,用數字或用人名來描述,都不能捕捉到巴西足球天才的威力。你必須去感覺。全世界的球迷每天都會目睹這個典型場景:一個巴西球員被對方球員團團圍住,他毫無選擇,沒有空間、沒有希望。接著這個巴西球員一個跳舞般的迅速動作──假動作、輕彈、猛然加速,瞬間突破防守,對方一堆球員全都纏在一起,而巴西球員就像泰然自若走下一班擁擠的公車。巴西這個國家每天都做出極度困難、極度不可能的事:在這個世界為之瘋狂的球賽中,持續培養出球技精湛的球員,比例高得不尋常。
對於這種天才高度集中的現象,最老掉牙的解釋是基因和環境,也就是先天條件和後天培養。以這種思考方式,巴西確實很棒,因為它具備天時地利人和:宜人的氣候,對足球深深熱愛,一億九千萬人口的基因組成多元,其中四○%極度貧窮,渴望透過這項「美好的運動」翻身。把所有因素加起來──成了!你得到一個製造足球大國的理想工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