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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次
封面
推薦序一 轉化之前的必要條件
推薦序二 在世情懷之書:作為一種手藝的贈禮
推薦序三 哀傷之書,生命之歌
推薦序四 一個不可能的對話
編者序 一種對「轉化書」的後設閱讀
導論‧課堂讀本介紹
第一講‧驟變中的轉化:《遠離悲傷》
第二講‧條件性的轉變:《最後的演講》
第三講‧認生與認死之間:《生命告別之旅》
第四講‧迂迴抵達與生命感:《凝視太陽:面對死亡恐懼》
第五講‧無人稱存有的大海:《雪洞》
第六講‧自然死亡與守夜儀式:《雜菜記》、《黑晝記》
第七講‧修行是動詞:《當生命陷落時》、《一朵小白花》
第八講‧修行界裡的地下人:《當下,繁花盛開》
第九講‧世界的消失與反轉:《亞當:神的愛子》
第十講‧身體情緒Ⅰ與《流浪者之歌》
第十一講‧論私人空間:《靜靜的生活》
第十二講‧身體情緒Ⅱ與《一片花海的聲音》
第十三講‧實存的力道:《明珠在懷》
第十四講‧物的空間:《一個新世界》
第十四講補充‧靈性經驗:生活殘片的組合
第十五講‧自然的行動:《口袋裡的鑽石》
附錄‧心靈療癒的倫理技術──將自己的存在作為贈禮的手藝
延伸閱讀
版權頁
一、條件的意義
大家先要知道的是,「生活的形式」其實只是一個處境上的要求,像我念高中的時候,每天早上都四點起床,因為我晚上九點就睡了,所以早上四點就睡不著。最重要的是,我四點半要聽正聲廣播電台的英語課,因為鄉下沒有什麼美國人,都聽不到人講英文,只好聽廣播,這也是一種生活形態。我媽也是每天四點起床,因為她要準備飯菜給大家吃,接著五點就出門割香蕉還有巡田,大概八點前就不工作了,因為太陽太大。下午四點才又去田裡……。(引自本書第七講〈修行是動詞〉)
余老師講述著:自己身為一個台灣南部農村子弟、一個升學主義下的高中生,跟母親所生活過的歷史片段。類似這樣的描述,就是他在本書時常論及的「生存條件」:從特定的社會、經濟、地理與歷史條件下,在某個家庭或社會位置所進行的必要日常操持中,揉合個體所處的生命階段及其特殊的秉性或際遇,造就了一種個體依傍於其上的結構性處境,由此生成其存在的光景與氛圍。談論每一個案例時,「個體如何沿著……(某種)條件與處境,走入一條獨特的轉化(或不轉化)之路」,這句話差不多就是余老師分析案例時的分析與講述的手法。那關鍵性的「誰─沿著─某條件」是考察的重點,一定要從經濟社會面、物質面、身體面、日常面為起始,走向心理與靈性的層面,而且不斷復返、來回與循環。余老師總愛說人是「摸著石頭過河」,也用這個意象來描述人在修行之路上的動態發展,「沿著」是動詞,是在時間中流轉、變動,動詞之前是某人依山傍水而來的生存姿態,動詞之後是當下這個時空條件下所給出的處境(situation),二者相互依存、彼此構造。余老師的故事總是掌握著這兩者彼此辯證的推進動力,所有超越性和不可超越性都寓於此間的張力或密合。
譬如本書論及的《遠離悲傷》,作者鄧美玲談論著親人的死亡;《最後的演講》中的蘭迪‧鮑許(Randy Pausch)教授和《生命告別之旅》的單國璽樞機主教,則是作者自己必須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。他們共同被迫面對生命中的遽變,都經歷過一段難熬的苦痛和失措,但他們的轉化路徑是循著身上原有的資質和條件開展出來的。例如鄧美玲原先是沒有修行的,但有著報社記者的工作經驗與中國文學和文化的背景訓練;蘭迪這位認真、風趣且認真教學的大學教授,面臨了胰臟癌的襲擊,轉而發願要克服障礙、實現兒時夢想、幫助別人實現夢想、把握每一時刻;單樞機則原本就是天主教的修行人,臣服於神,面對癌細胞,他繼續臣服、向死而生,一分一秒地臣服、服從於天主。余老師將引領讀者,領會這些先行者如何順著自己當下的條件,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轉化之路,並看到人與其處境間動態的辯證歷程。本書動人之處在於:無路者,只能繼續硬著頭皮前行;深陷絕境者,卻在絕路逢生,找到自我轉化的旋轉門。這本書的分析展現了個體「社會面─處境性─心理歷程」彼此影響的連動關係,以及不同生命時刻「人當何所依歸」的深刻討論。沒有人是一下子走到修行的狀態中的,一切要從非常具體的條件開始。條件帶出處境,處境給出了人間,有的處境讓人卡住、滯鬱,有的處境帶來助力;也有人是身心陷落之後,因機緣性遭逢而產生轉化的。說者說書,讀者則用自己的肉身體會來聆聽,由於是具體案例,我們可清楚自己與某位作者的生命經驗產生共振,跟另一位則相去甚遠,從中琢磨自身的存在。這是一本有溫度的書:不同先行者的生命風景向我們不斷展開。
二、生活中的小細節
余老師晚年,其學術風格同其生命體悟,轉向了對生活中小細節的關注:物件、話語、食物、舉動、時刻、小儀式、聚會……。這些小事物在他眼中,時常構成存在的光暈,甚至是某種支撐人存在的最具體的條件。我們活在生活細節中,細節牽動我們的悲喜。在此不談大理論,而談那柴米油鹽之間「活著」的況味如何被營造出來,甚至可以說,我們就等於在柴米油鹽之間構成的生命感。
譬如,當處理《凝視太陽》一書的死亡焦慮或恐懼時,面對著死亡所給出的「無法面對/不面對」又「無法抵達」的困頓中,余老師提出生活中的「小東西」常有一種「行巫」的能力,為虛無的狀態帶來承接。當談到手做小物、燒一頓菜款待朋友親人,或廟宇空間的縈繞氛圍時,這些相當不同卻各有「味道」的事物,呈現為一種接引,讓我們得以「接近」(但「接近」二字後頭,並沒有作為受詞的「什麼」〔what〕存在)。以帶來接近的東西,處理無法抵達的死亡恐懼。透過這樣的迂迴,創造某種生命感的氛圍,懸置了死亡恐懼。「小東西」具有迷惑意識的資質,讓人產生不了可以認識的內容,卻意外帶來身心的護持。另一次,余老師談及社區療癒空間和老人安養的問題,「小東西」變成了更大的具體生存空間,但討論的依然是其「接應」存在的資質,讓人更清楚,物與環境是如何撐持著人的存在,抵抗心靈被淘空的危機。
在這一點上,余老師不只引用他最喜歡的川端康成,去談那「無法抵達的抵達」,他更用他熟悉的巫術現象,討論某些擅長做甜點或手工藝的人,帶給人們的「小確幸」,其實就是一種生活中的「行巫」。約莫在二○○八年之後,幾次聽余老師慨嘆他自己只會「做學術」,其他卻什麼都不會做,從這種「生活中的小細節」的理論觀點,他認為這是一個很大的限制。學術工作者擅長對於研究課題中的「什麼」和「如何」進行一種意識性的執取,但余老師似乎因為研究自我轉化,想要「繞過」這種過度主智主義而失去他種經驗事物的能力,於是他開始下廚,好幾次用紅酒燉牛肉餵養我們。我們開始意識到,「小確幸」和「生死學大師」並無違和,因為他關注的是事物的媒介(mediate)、質性、所能創造的氛圍、使意識的迷惑、耽擱或迂迴、在整體的部署位置和起的作用……。儘管如此,其實余老師自己是最佳的行巫者,語言依然是他的擅場。
三、物的空間
余老師對自我轉化的定義,基本上是「成為自己的不是」(become other than one self)或「成為他者」。所以,在他所認定的修行轉化的現象中,我們看到各種殘酷和他者性(otherness),個體在其中經歷了痛苦的蛻變。於是,一般所謂的「安身立命」,即創造屬於自己的堡壘,把所有的價值、信念、奉獻都放在這個堡壘中,成就安詳舒適的基地──這些全部與轉化無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