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時候，試圖和神接觸，感覺就像企圖用手抓住水銀。即便我們看見了，卻不知該拿它怎麼辦——這讓我們心生恐懼。記得小時候，我曾經看見一顆水銀珠從一支破掉的體溫計裡溜出來。它活蹦亂跳地滾過浴室地板，難以捉摸又危險，誘惑又迷人。「別碰！」我母親警告，嚴厲的警戒語氣讓我立刻站定，不敢動一下。最後水銀珠停在浴缸邊的牆角，宛如一個超迷你的外星人，挑釁地靠著粉紅地磚，狂野又危險地跳動著。只有母親知道該怎麼對付水銀，當時我這樣想。想想還真奇怪，剛才它還在我嘴裡，和我的舌頭只隔著層薄薄的玻璃。裝在容器裡，我們習以為常。可是一旦暴露出來，它就成了一顆小原子彈。

　　也許我們就是需要那層神祕難測的薄紗，把我們和神隔絕開來。也許，一旦揭露，那將是我們難以承受的——那美，那光，一切存有的真相。就如久遠以前聖經《詩篇》作者寫下的，「這樣的知識奇妙，是我不能測的；至高，是我不能及的。」01身為人這種生物，我們還沒準備好看見聖靈的全貌；我們無法伸出雙手迎接那毫無遮掩的神。神聖是最初的元素，和這個被創造出來的世界密不可分，充滿在一切存有、一切已知和一切神祕的未知之中。這個超凡的事實滲入了天地萬物。它被編入了我們的DNA。它是活生生的能量，和重力一樣，我們無法憑著視覺、觸覺或味覺去發現，它就是存在。當我們接受了這個事實，接受了我們的有限能力不足以察覺那超乎人類感官的存在，我們才能開始留意生活中伸手可及的、神的細微蹤跡。

　 我們可以掌握水銀，但只有當它裝在玻璃裡的時候；我們可以觸及神，但只有在祂深植於這個現實世界中的時候。縱使在遙遠的距離外，當我們直視太陽，仍然會被它的光亮灼傷眼睛——但我們可以在草莓中品嘗它，也可以在樹葉的翠綠中看見它。因此，同樣地，我們無法承受與那創造太陽的主直接接觸，但我們可以透過親人的擁抱，感受造物者的溫暖。十三世紀神祕主義者、神學家埃克哈特（Meister Eckhart, 1260-1328）說過「倘若你凝視太陽久一點，當下你便能短暫看見太陽的形象」之類的話。同樣地，倘若我們凝視上帝久一點，便能在任何地方、一切事物中，看見上帝的形象。

　　上帝的存在是一種有形的、可企及的現實，我們的日常生活充滿了可以體驗神祕經歷的機會，也許聽來很像是一廂情願的想法。或許這是因為很多人都期待能遇上戲劇性的事——中樂透彩，親人病癒——然後才肯放棄自己的懷疑論。這樣的話我就相信，我們這麼告訴自己。而我們的日子大致過得相當平順，直到某件大事發生，冷不防將我們丟進生存的摔角競技場。當我們砰地落地，可能一時間不知該往哪裡或者向誰去尋求可以賴以存活的答案。如果我們相信那些宗教極端分子——任何信仰——那麼通往上帝的道路可說非常狹窄。而如果電視福音布道家是對的，那麼我們大多數人都該下地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