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,碰巧是爱迪的生日,八十三岁生日。上星期,医生告诉他,他患了带状疱疹。带状疱疹?爱迪从来没听说过。他过去身体强壮得可以一手举起一匹旋转木马。但是,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。
“爱迪!”……“爱迪,带我!”……“带我!”
距离死亡还有四十分钟。爱迪走到排队等候疯狂过山车的人们前面。每座游乐车他一周起码坐一次,他要知道刹车和行驶都稳妥才放心。今天的节目是过山车——他们管这个叫“魔鬼过山车”——认识爱迪的孩子们嚷着要跟他坐一节车。
小孩子们喜欢爱迪。十几岁的少年不喜欢。少年们让他头痛。多年以来,爱迪估计,各式各样无所事事、出言不逊的少年他都见过了。但是,孩子们不一样。孩子们看着爱迪——他翘着下巴颏儿,总像海豚一样咧着嘴微笑——而且他们信任他。他们被他吸引住了,就像冰冷的小手伸向火焰。他们搂他的大腿。他们玩弄他的钥匙。爱迪通常只是哼哼,从不多言。他估计,就是因为他话不多,他们才喜欢他。
这会儿,爱迪用手拍了拍两个反戴着棒球帽的小男孩。两个孩子冲到车厢前,跌跌撞撞地坐了进去。爱迪将拐杖交给疯狂过山车的候车员,然后慢慢地放低身子坐进两个孩子中间。
“开车了……开车了……”一个孩子尖声叫着,另一个孩子把爱迪的手臂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肩上。爱迪把安全杆放下,压在他们的腿上,咔哒—咔哒—咔嗒,他们朝上面开去。
有一个关于爱迪的故事到处流传。当爱迪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,就在这码头边长大,有一回他卷进了一场巷斗。皮肯大街上的五个孩子把他的哥哥乔堵住,要揍他。此时爱迪正在一个街区以外的地方,坐在门廊上吃三明治。他听到哥哥在大叫大嚷。他跑进巷子,抄起一个垃圾桶盖子,把两个男孩送进了医院。
过后,乔几个月没搭理他。他觉得没脸面。乔是家里最大的孩子,长子,然而出头打架的却是爱迪。
“再坐一次行吗,爱迪?行吗?”
还能活三十四分钟。爱迪抬起安全杆,给两个孩子每人一根棒棒糖,拿回他的拐杖,然后,一瘸一拐地走到修理车间,避开暑热凉快一下。如果他知道死亡将至的话,他也许会去别的什么地方。但是,像我们所有人一样,他照例忙活他每天做的那些乏味事,好像世上所有的日子依然会到来。
一个身体瘦长、颧骨突出的年轻人正在一个溶解池前,把一个轮子上的油腻抹掉。他的名字叫多米尼克,是车间里的一个工人。
“呦,爱迪,”他说。
“多米,”爱迪说。
修理车间里有一股锯屑味。低垂的天花板和挂满了钻头、锯和锤子的木板墙使车间显得昏暗狭窄。游乐设施零配件随处可见:压缩机、马达、皮带、灯泡,还有一个海盗脑袋的天灵盖。靠墙堆成一垛的是装在咖啡盒里的钉子和螺丝,另一面墙前堆着成桶成桶不计其数的润滑油。